這撈女被下線,怎么都在反對? -
《南來北往》中規(guī)中矩地完結(jié)了。
之前一直在觀望,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這劇的制作班底雖然硬實,但是確實沒有啥可圈可點之處,所以久久未動筆。
直到前不久,劇里一個女性角色姚玉玲的結(jié)局引發(fā)熱議,而觀眾一邊倒的爭議也引起了我的關注。
一個“女三”從張揚明艷斷崖式跌到灰頭土臉的結(jié)局,竟讓這劇被貼上了“厭女”的標簽。
罵戰(zhàn)我看了,可始終覺得網(wǎng)友沒罵到點子上。
今天就來好好聊聊,這結(jié)局的不對勁究竟在哪。
南來的,北往的,所有故事的發(fā)生都與一列火車相關。
編劇也想透過跟列車相關的旅客、工作人員來展示人生百態(tài),人情冷暖。
主角嘛,列車上的警察,再細一點,一個資深老警察,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。
男主的官配是老警察的女兒,國產(chǎn)刑偵局嚼爛的設定。
談及劇情,大家估計能猜得八九不離十了。
在老警察帶領下,愣頭青成長到獨當一面,最后所有人站在主角視角上一起包餃砸~套路。
唯獨一個角色,跟整體背景的灰土色調(diào)完全不一樣,她張揚、明艷,永遠是鮮活的色彩,也算本劇的門面擔當——
姚玉玲。
姚兒是列車上是播音員,年輕,漂亮,愛打扮。
在還需要用糧票換糧的年代,她會把所有糧票拿去換成布票,美于她是頭等大事。
她也會把鐵路發(fā)的統(tǒng)一制服裁成修身更凸顯身材的版型,跟現(xiàn)在的BM風有得一拼。
閑下來了,她研究的是如何變美,會根據(jù)當天活動,改變自己的穿著和搭配,放在現(xiàn)在,那妥妥一穿搭博主。
你不知道她下一秒會從哪掏出梳子和鏡子,開始對鏡自顧自整理。
當所有角色都埋頭只顧面包時,劇情難免無聊,而姚兒的出現(xiàn)是干巴的面包里突如其來的一口果餡,讓人驚喜。
但是這也讓觀眾忽略了,編劇塑造的姚玉玲,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女主的對照項,而非一個獨立的人物。
即,她是一個經(jīng)典的“反女主”角色。
比方在對感情的選擇上,劇情描繪的姚玉玲就一個是作天作地,嫌貧愛富的“狐貍精”。
第一任男友汪新(白敬亭 飾)鐵飯碗可能不保后,她立馬選擇分手。
第二任男友牛大力,對她像舔狗,兩人已經(jīng)到挑日子結(jié)婚的階段,結(jié)果姚突然反悔。
面上的原因是出現(xiàn)了更有錢的賈金龍,也即她最終的結(jié)婚對象。
跟賈金龍結(jié)婚后,姚玉玲活成了夢想中的樣子,出行是軟臥,背的是香奈兒,房想買就買。
然而若以上帝視角看,這里有一個國產(chǎn)劇式的宿命論——
賈金龍的實際身份是十惡不赦的毒販。
動動腳趾頭也知道,這對的結(jié)局會是怎樣。
最終,姚玉玲不得不回到塵世。她經(jīng)營一家燒烤攤,獨自撫養(yǎng)孩子。
當前任牛大力無意中來光顧生意時,她邋里邋遢的,自卑到抬不起頭來。
不管怎么看,這都是很經(jīng)典的模板:借反派的悲慘下場,弘揚正向道德,批判這種壞女人不得好報。
最后,所有人都緬懷老警察,感嘆物是人非。
拋開演員加持的討喜,這樣的結(jié)局其實很標準、很正確,放在早些年完全不會有問題。
但為何如今的觀眾競相替姚鳴不平?
因為依據(jù)人物邏輯,人們認為哪怕賣烤串,姚玉玲也必得是烤串西施一類的人物。
自開場她就是要美不要命的人,如今怎么甘心這樣活著?
網(wǎng)友甚至找出了現(xiàn)實例證,人間多得是生意美貌兩不誤的老板娘。
說實話,這劇實際觀看人數(shù),可能都沒有后來的討論人數(shù)多。
而在我看來,形象問題并非真正的問題所在。
編劇該罵,但錯不在于把姚兒整得邋里邋遢。
姚最本質(zhì)的人物性格,是有不符合那個年代的清醒,她一直在爭取自由選擇的權利。
她一開始愛美時有勇氣面對指指點點,后面也就有勇氣面對灰頭土臉的世界。
是,美需要勇氣,而丑何嘗不是她的魄力?
在經(jīng)歷生活的巨變之后,她或許失去了裝扮自己的心志,但不意味著她變?nèi)趿?、變孬了?/p>
能夠接受現(xiàn)實的落差、世界的瘡痍,帶著孩子的她沒得選,但哪怕活出自己最討厭的姿態(tài),她也要繼續(xù)熬,這對這個愛美的女人是更困難的事。
代入姚玉玲的環(huán)境和背景。
雖然她丈夫把禍事全包攬了,但她吃穿用度的錢從何而來,她心里會沒數(shù)?
毒販的險惡,大家也是有所耳聞的。日后若是有個什么圈中故人找上門,甭管是敵是友,孤兒寡母都吃不消。
所以,她還能經(jīng)營一家燒烤攤,已經(jīng)是萬幸。
姚玉玲或許是為了避險而刻意低調(diào),又或是真悟了,明白自己曾經(jīng)的美是帶血的,總之“變丑”在邏輯上怎么都說得通。
說到底,外表可以反映人格,卻不和人格正相關。
而編劇的真正問題,是在結(jié)尾破壞了姚玉玲人格的統(tǒng)一性。
恰如我前文夸贊她有勇氣面對現(xiàn)實、重新生活。
我認為這樣的姚玉玲,在任何人面前都無需自卑。
她比誰都清楚從懸崖底慢慢攀爬的不易。
現(xiàn)在的她已經(jīng)在平地上了,見了前男友,她完全可以挺直腰桿。
再回頭看姚玉玲在劇中的三段感情。
第一段:男主汪新。
緣何起?
姚把糧票換成布票后,長時間不吃飯低血糖暈倒了,此刻帶著大白兔奶糖出現(xiàn)的汪新就猶如救世主,讓姚心動了。
姚沒分清恩情和愛情,所以上了頭。
但細想,問題全在女方嗎?
劇中描繪的汪新對姚的心動,更多是在于外貌,一陣風吹醒了少年青春荷爾蒙躁動,僅此而已。
兩人在一起后,凡事都是姚主動,汪新對這段感情的態(tài)度反而是怕人看見和享樂主義。
一邊享受著馬燕(金晨 飾)跟他言語上的斗嘴,一邊又享受著姚對他的偏好。
而這段感情的結(jié)束,也是編劇描繪姚嫌貧愛富的開始。
因為汪新的鐵飯碗可能不保,姚立馬“落井下石”,跟他提了分手,原因是兩人沒有未來。
而安排完姚的“背叛”后,編劇又立馬搬出了馬燕,一個對汪新無微不至忠貞不二的樸素姑娘,這其中的對比意味不用我多說了吧。
我們對姚的喜歡,部分程度上歸功于演員的演繹。
她跟汪新分手前,所有觀眾都知道,那是為了給官方cp讓位。
可即便如此,親身經(jīng)歷過的姚依舊哭得梨花帶雨。
與此同時她還是一個效率女戰(zhàn)士。
“戀愛不奔著結(jié)婚去,那談著就沒什么意義?!?/p>
第二段,牛大力。這是較為復雜的一段感情。
但誰都知道姚玉玲并沒有愛上牛大力,或許努力過,但也就到此為止了。
老實說,牛大力前期在追姚玉玲的過程中確實費心費力。
但是他對她的占有和喜歡,已經(jīng)在過程中逐漸變質(zhì)了。
他將姚玉玲視作戰(zhàn)利品,成為了給他漲面子的工具。
所以才會有后來那段對姚玉玲買衣服時的經(jīng)典點評:
咱倆這看電影
吃啊 喝啊
是不是都我花的錢
那你省下來的錢
不就買新衣服了嗎
所以說你的衣服里面
有我一份功勞
妙啊,這邏輯就等于明晃晃地說:你所有好事都靠我。
擱現(xiàn)代,我們管這叫PUA。
刷上新漆的二手自行車騙姚是新車
莫名其妙的大男子主義,加上每時每刻的普信,換誰都很難跟他過得長久。
牛大力他從始至終想的只是追到手,而到手以后他并沒有愛惜。
如果真的愛惜,他應該想辦法解決感情中的矛盾,而不是通過喝藥自殺來逼姚別走(果然每個時代都有楊波),讓她更遭人唾棄。
第三段,賈金龍。
你說她真正愛的到底是誰,我認為只有賈金龍一個。
錢是其次,賈金龍唯一一個真正愿意接受姚玉玲的小性子,愿意哄著她的人。知道她想念母親,就干脆直接在附近買了房,方便經(jīng)常看望。
他懂姚玉玲,愿意包容和接納她的全部,這是成熟的愛情。
就算賈金龍沒錢,他想的依舊是:我所有的好事都有你的一份。
我不免想到《武林外傳》中的楊蕙蘭。
作為一個風評甚差的女性角色,她最大的槽點亦是愛財、薄情、招搖。
比武招親,爹是租的,只為釣到金龜婿;進了菜刀門,實則就是搞傳銷,什么人都舍得騙。
但你說她愛錢,她最底層的追求反倒都是為愛。
比武招親,她最后心屬的是窮的揭不開鍋的小郭(女扮男裝版);進菜刀門,也只為見到菜刀門的幫主,她幻想中的青年才俊。
所以,她在得到愛、確認愛以后,可以拋棄一切,去跟杜子俊去過粗茶淡飯的生活。
她不是嫌棄李大嘴的條件,而是李大嘴本身就不是對的人。
這放在姚玉玲身上也是一樣的。
她當初不選擇牛大力,本質(zhì)邏輯就不在于他的階級或財產(chǎn),所以到結(jié)尾時,她也不必因為二人的落差而高看他一眼。
她的自卑,不過是編劇的一場意淫,是用上帝視角主持人間“正義”罷了。
其實《南來北往》的編劇都是業(yè)界赫赫有名的名筆,手下名作眾多。
在一個這么小的人物身上露怯,實在出人意料。
姚玉玲的奇怪人物線,卻是個太基本的問題。
它暴露出,如今的國產(chǎn)劇對女性的解讀,甚至挖不到最基本的人格層面。
人設可以變,但人格卻是很難變的。
曾經(jīng)的姚玉玲驕傲,是因為認為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,且她敢為這選擇負責。
一個超前于時代的女性,應當有這種不怕后悔的心理素質(zhì)。
就像華妃哪怕已經(jīng)無從翻身,她照樣不可能對祺貴人低聲下氣。
這都不是心氣的問題,而是她人格里就沒有“認慫”這行代碼,程序要咋跑?
我想起以前有一種假得可笑的視頻,大概是說一個女子在街上被男生搭訕,愛理不理,但回頭男的開來一輛保時捷就立刻跪舔。
某種程度上,牛大力的爽劇就蠻像這種視頻的變種。
年少時嫌貧愛富離我而去的白月光,眼瞎不識我是潛力股,如今再相見,我嬌妻相伴,腰纏萬貫,而她只是一個燒烤攤灰頭土臉的老板娘。
當然,這設定又透露出編劇覺得賣燒烤是低等的工作,又是一種赤裸裸的刻板印象和歧視。
我們明白,舊時代里不僅女性地位低,很多弱勢群體都在受到壓迫。而年代劇呈現(xiàn)這種不平等,很大程度是還原現(xiàn)實。
但如今的劇作,卻隱含了越來越多不為符合時代背景而存在的偏見。
而不管是故意的也好,無意識的也罷,這問題總歸反映出許多編劇意識的落后與保守。
之前《漫長的季節(jié)》《人世間》大紅,也有不少“爹味”“厭女”的批評。
某種程度上我其實能理解,身為一介凡人,卻必須得跳出個人框架,去替其他性別、階層、年齡、處境的人思考,這是相當難的一件事。
但說實在的,讓姚玉玲一直驕傲下去,并非什么逆天的設置。
這反倒符合她一向蔑視正統(tǒng)的性子。
社會的“正統(tǒng)”是,少數(shù)人要向規(guī)則屈從,不可僭越。
姚玉玲以前不從。她表面是破壞者,但實際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在生活。
她如今可以換個造型,但本質(zhì)不還是如此?又怎么該低頭?
結(jié)尾極盡手筆描繪她低到塵埃里的卑微,再無限放大前男友的釋然和大度的手筆,最終刻畫的不是人性,而其實仍是規(guī)則的偉大和不可僭越。
這,才是國產(chǎn)劇最隱秘的丑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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